有人質疑我寫書都不用注釋來說明內容的出處。其實我最近的兩本書跟我的工作很類似,都要整理解讀大量的資料,差別在於我的工作有高效能的資料庫跟軟體工具可以運用,而我寫書只能用紙筆跟我的大腦來整理成千上百的檔案文件。所以如果我要按照學術規格來註解,這兩本書恐怕至少會膨脹成原來的1.5倍厚。尤其是黑貓中隊執行的每次任務至少有一二十個相關文件,全部列出來會非常可怕。 另一個問題是註明這些出處對大部分的讀者有幫助嗎?還是只是虛佔篇幅而已?以下面這份檔案為例,中情局的網站列出的文件名稱就只是 (Untitled) 這樣而已,像這種文件比比皆是,把出處寫出來恐怕只對極少數的學者有意義。即使讀者有辦法按照注釋的出處找到原始文件,十之八九也看不懂。各位可以嘗試解讀以下文件的內容,再往下看可以看到我的說明: A: 任務編號 B: 預定起飛日期與時間 C: U-2搭載的系統,以暗碼表示 D: U-2的機號,但是這份文件在解密時被遮蔽了,所以看不到 E: 飛行員,前半部都被遮蔽,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寫什麼,幸好這份文件沒有把 19 這個編號遮蓋,這是王政文的代號 F: 預定降落日期與時間 G: 進入禁區的時間點 H: 我看到的文件都是寫 NONE,所以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以上全車自由座,請勿對號入座。
Tag: 快刀計畫
第三次台海危機
The Miami News (via JFK Library) 中華民國政府在1961年秘密成立「國光作業室」,負責擬定反攻大陸的作戰計畫。進入1962年後,蔣介石總統更加積極準備反攻大陸,他在1月24日與美國海軍輔助通信中心主任(實為中央情報局台北站長)克萊恩會面時,曾當面詢問「目前不知閣下是否認為我們中美雙方已經到了可以討論反攻大陸的適當時機」。美國的甘迺迪政府為了避免事態擴大,連番派出高層官員前來台北,敦促蔣總統打消這個念頭。但是蔣總統只是同意將反攻的發起時間從6月延到10月,並未真正放棄。4月2o日,國府成立研究反攻大陸計畫的「420委員會」,參與者包括賴中將名湯、衣少將復恩、黃少將德美、趙少將光漢,並以賴中將名湯為首席委員;美國方面的代表包括美海軍輔助通信中心副主任梅樂利先生、美海軍輔助通信中心情報作戰處處長納茲基先生、美海軍輔助通信中心主管空軍業務之寇特上校,以梅樂利先生為美方首席委員,並以美軍台灣協防司令部參謀吳登准將為美方之軍事顧問。克萊恩因為當天就要返美赴任中情局的情報處副局長(Deputy Director of Intelligence),所以未在420委員會中掛名。 為了籌措軍費,立法院在4月27日通過國防臨時特別捐徵收條例,自5月1日起從各項稅額、客運票價徵收20%至50%不等的金額,至次年6月3日為止。中情局5月10日從台北發出的一份密電指出,國府的軍隊已經有80%完成作戰的準備,而且如果一切進行順利,所有的部隊在三個月內就可以完成備戰。這份密電也指出,蔣介石已經下定決心,只要準備完成,而且有成功登陸的機會,國府就會發動行動,不管美國的態度如何。 在台灣海峽對岸的中共對於國府的積極行動也有所警覺,毛澤東在5月17日及29日兩度召見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卿,要羅針對台灣海峽與中印、中蘇邊界的局勢進行戰備。6月10日,中共中央向全國發佈了《關於準備粉碎國民黨軍進犯東南沿海地區的指示》,數個師的兵力奉命向福州軍區機動。美國方面立即偵知中共動作(應該是透過監聽獲得),中情局每天呈遞甘迺迪總統參考的《The President’s Intelligence Checklist》在6月11日這天就提到了中共軍隊的調動,只是仍不確定中共真正的目的: 中共駐波蘭大使罕見的要求在6月15日私下會晤美國駐波蘭大使卡伯特,不過王炳南在預定見面的當天又稱病取消這次會晤,讓美國搞不清楚中共的用意。隨著中共的部隊持續湧入福州軍區,情勢越來越緊張,甘迺迪總統20日在白宮約見國防部長麥納馬拉(Robert S. McNamara)、中情局長麥康(John A. McCone)等政府高層會商台海局勢。麥康認為從中共調動兵力的規模和急迫性來看,很可能是要對金門發動突襲。然而接著發言的麥納馬拉卻認為情況沒那麼嚴重,而且還質疑中情局的情報蒐集能力,因此他建議再蒐集更多的情報,同時表示可以派遣兩架戰略空軍司令部的U-2到台灣支援,利用天氣好的時候,由國府的飛行員駕駛四架U-2同時出動,以求得最大的效果。 麥康表示U-2的偵察任務會受到天氣的限制,甘迺迪就從門外漢的角度問麥康是否可以讓U-2飛低一點。總之,麥康在這次會議裡的表現並不理想。不過麥康後來指示中情局的U-2總部從愛德華空軍基地的G分遣隊調派一架U-2到台灣支援位於桃園的H分遣隊,這架編號342的U-2在26日就飛抵台灣,加上原本就在桃園基地的兩架,所以同時有三架U-2進駐(358、378、342): 中情局稍早規劃在台北時間23日上午出動一架U-2執行GRC-114任務,偵察中國大陸東南沿海的中共部隊動向,但是因為目標區氣象預報不佳而三度延後,最後被迫取消。而在同一區域以不同航線偵照的GRC-115任務,則如期在台北時間26日上午由陳懷駕駛358號U-2起飛執行。以下即為該次任務航線圖: 黑貓中隊在6月29日、6月30日兩天又分別由楊世駒與華錫鈞執行了GRC-116、GRC-117任務,密集監視共軍在台灣海峽沿岸省分的動態,不過中共軍隊大約從25日開始之後就停止機動。進入7月後,黑貓中隊在7月6日上午由楊世駒執行了GRC-119任務,偵察的結果並未改變美國之前的研判,也看不出中共要攻打外島的傾向: 黑貓中隊在7月10日由陳懷再執行了GRC-120任務,中共依然沒有更進一步的動向: 歷史後來告訴我們,這次號稱第三次台海危機的緊張情勢並沒有再升高。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動用U-2之外,代號BOWTIE的偵察行動也從6月20日開始,在天候許可的情況下每日從台灣出動RF-101到福州、廈門、汕頭一帶偵察,7月3、4、5日這三天還各出動了兩個架次,6日更多達三架次。下圖即為偵察福州任務的航線圖:
有沒有GRC-101、GRC-103、GRC-105這些單號的任務?
上圖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文件所列的快刀計畫完成的第一到第四次偵察任務,可以看到編號都是雙號,所以究竟有沒有GRC-101、GRC-103、GRC-105這些單號的任務?還是老美迷信不排單號? 從下面這份電報(點擊可放大)就知道確實是有GRC-101任務的,電報上原始的執行日期是1962年1月28日,預定於2253Z起飛。由於這個時間是等同格林威治標準時間的Zulu Time,因此台北時間是29日上午0653起飛。然而任務前的氣象預報顯示目標區的天氣不理想,只好延後執行,這是為什麼電報上的28日被改成30日的原因。 可是天公老是不作美,中情局於30日(本文若無特別說明,都以格林威治時間為準)再度因目標區的天氣因素將GRC-101任務延到2月1日,後來又延到2日,最後決定取消。下面的電報顯示GRC-101和原定由美籍飛行員執行的3063號北越任務,都以天氣因素取消(cancelled due wx): 重點是電報的第2點,畢竟都延後兩次了,為什麼不能再延?原來是美國總統甘迺迪的弟弟、同時也是司法部長的羅伯‧甘迺迪(Robert F. Kennedy)預定在2月4日至19日之間訪問日本和印尼,並在台灣過境停留。國務院因此要求中情局在這段期間暫停所有U-2的任務,U-2計畫總部也就順勢取消了這兩次任務。至於我國政府這邊知不知道這個內情?我個人認為是不知道,因為的確目標區的天候不佳,如果讓國府知道,恐怕會對這項才剛剛起步的偵察合作會有不良影響。歷史的發展也告訴我們,中情局在快刀計畫中基於美國的政治考量而取消任務的次數不勝枚舉,但是國府(其實是蔣經國)也非省油的燈,到了計畫後期也經常藉故不批准中情局的任務申請。 羅伯‧甘迺迪返美後,GRC-101任務直接改編號成為GRC-102,訂於2月20日執行。不過任務前也因目標區的天氣預報不理想而延後,中情局所以指示桃園的H分遣隊也準備在2月23日執行GRC-103任務,任務內容跟GRC-102一模一樣,只是備用,若GRC-102任務順利執行就會取消。以下的電報就是GRC-103任務的待命指示,可以在第5點看到這是一次預備任務(back up): GRC-102任務後來由楊世駒在2月22日起飛執行(關於這次任務,可參考《楊世駒的GRC-102任務》一文),所以GRC-103就跟著取消。 接下來的GRC-104任務原定於3月11日起飛執行,同樣又因目標區氣象預報不佳而延後24小時,中情局也指示H分遣隊為預備性質的GRC-105任務待命。結果GRC-104任務在12日由華錫鈞順利執行(但目標區的實際天氣比預報差太多),GRC-105也就被取消了。
黑貓中隊在第13號系統使用限制解除後的三次任務
1964年的東京灣(Gulf of Tonkin)事件爆發後,黑貓中隊的任務重心開始移轉到跟北越接壤的中國南部地區。當時黑貓中隊的U-2已經配備可主動干擾反制的第13號系統(System 13),但張立義還是在1965年1月10日的C025C包頭偵察任務中失事(當時美國中央情報局高度懷疑他被擊落,但無法完全確認)。由於美國軍方的參謀首長聯席會議對第13號系統的使用設下諸多限制,黑貓中隊的飛行員只獲准在第12號系統發出警告後再以手動方式啟動第13號系統。張立義事件不僅讓黑貓中隊如前幾次失事後暫時停飛,蔣經國也對中情局表示,除非修改第13號系統的使用規範,讓飛行員得到更多的保護,否則國府方面不願意再冒險出任務。美國方面雖然從1964年8月就開始運用Ryan 147型無人飛機偵察北越及中國南部,初期效果不彰,無法滿足美軍對中國南部地區的情報需求。中情局裡負責整合各方偵察需求的空中偵察委員會(COMOR)在1965年2月就列出一百多個位在中越邊境一帶的偵照目標,如果黑貓中隊不能出動,就只能動用原本在北緯19度線以南偵照的美國空軍U-2。所以中情局局長麥康(John A. McCone)向參謀首長聯席會議施壓,要求他們解除第13號系統的使用限制。2月12日,參謀首長聯席會議讓步,同意讓飛行員一進入敵區上空就開啟系統,直到脫離為止。 中情局隨即規劃執行偵察中國南部北越邊境的任務,原定於2月18日上午起飛的C035C任務,因為預報顯示目標區的天氣惡化而取消。第二天,王政文順利執行了C045C任務,本文一開始的地圖即為本次任務的飛行航線圖(點擊可放大)。 由於仍有目標未被C045C任務涵蓋,中情局的U-2計畫總部指示H分遣隊在21日從泰國境內的塔克里(Takli)基地執行C055C任務。下圖為C055C預定偵照的24個目標: C055C任務在要進行的前一天因故延後24小時。22日上午格林威治時間00:32(台北時間08:32),擔任C055C任務飛行員的王錫爵駕駛U-2起飛,不過他在進入中國大陸上空後不久,U-2的B型相機就發生故障,王錫爵被迫中止任務返航。下圖紅線是C055C的實際照相航線,各位可以點擊放大後跟上圖的目標做比較: 由於任務提前結束,王錫爵這次只拍攝到四個計畫中的目標。黑貓中隊在24日再度從塔克里出動,由吳載熙負責執行C065C任務,這次任務順利完成,而這也是吳載熙個人的第一次U-2作戰任務。下圖為C065C的飛行航線圖(點擊可放大):
華錫鈞將軍記錯了
不久之前仙逝的華錫鈞將軍在黑貓中隊服役的時候,曾經創下隊上空前絕後的紀錄,在48小時內連續執行兩次U-2偵察任務。他在1999年出版的自傳《戰機的天空》及國防部2010年編印的《高空的勇者:黑貓中隊口述歷史》中都提到這件事,想必他十分在意。根據他在兩本書的說法,這連續兩次任務的第一次是在1962年12月27日,然而起飛後就天氣不佳,沿途幾乎都是雲層密布,飛到雲南一帶仍未改善,所以就不照原定航線飛行,直接返回台灣。他在《戰機的天空》裡指出落地時間是下午三點半,但在《高空的勇者》裡則是說下午14時30分降落桃園,耗時7小時59分。不過最近我在研究他這兩次任務時,發現他的講法跟中情局當時的記錄差異很大。 華錫鈞在1962年12月27日執行的這次任務編號是GRC-135,目標區是中越邊境一帶,這次任務特別之處,是中情局安排在幾乎同一時間由G分遣隊的U-2從泰國的泰克里(Takhli)基地起飛執行偵察北越的3206號任務。下圖是中情局在12月26日(這是軍用時區Zulu的時間,相當於格林威治標準時間,中情局在任務的電報中都是用這個時區,所以以下除非特別註明,否則提到的時間都是Zulu時間,只要加上8小時就是台北時間)發出的電報,裡面提到兩架U-2最接近的時候是在中越邊境的諒山附近,可能近到可以看見彼此的飛機。 執行3206號任務的U-2在27日的0007Z起飛。下圖是G分遣隊報告U-2起飛時間的電報,注意左上角DTG的時間0103Z是晚於起飛時間的(因為要先起飛才能報告啊): G分遣隊在下面的電報中報告3206號任務的U-2已在27日的0642Z降落: 中情局規劃執行GRC-135任務的U-2預定在26日的2340Z起飛,不過降落時間在這份文件解密時被塗黑了: 下面電報顯示GRC-135任務實際的起飛時間是26日的2347Z。不過這電報上的任務編號被塗銷了,如何確定它指的就是GRC-135任務?它上面寫的參照編號(REF OPCEN)是0860,跟上面電報的編號一樣,所以錯不了: 下面電報顯示GRC-135任務的實際降落時間是27日的0230Z,也就是台北時間27日上午10時30分,比華將軍在《高空的勇者》裡說的時間早了四個小時。換句話說,華將軍這次任務的飛行時間只有2小時43分(不計前置準備時間),比他在《高空的勇者》說的7小時59分少了很多! 以下的Status Report提到SYS 12 MALFUNCTION,表示第12號系統的故障是這次任務Abort的原因。注意左上角的TOR時間是27日的0208Z,距離上面提到的實際降落時間不到半小時,第G點也提到這架U-2正在消耗燃料準備降落: 華錫鈞駕駛的U-2降落後,中情局的地勤人員馬上就對第12號系統進行檢查,發現只要把第12號系統的電力來源從原來的Alternator換成Inverter就可暫時排除問題,並在27日的0626Z修理完畢。由於GRC-135任務Abort,中情局安排在次日重新執行一次(re-run),編號改為GRC-136: 根據華錫鈞所述,當時的隊長盧錫良要他在第二天繼續完成任務,也許就是因為他前一天的飛行時間不到三個小時。華錫鈞執行的GRC-136任務在28日的0705Z降落,以下的電報顯示華錫鈞在任務歸詢中提到沿途的雲量不少,這一點跟他在書中所說「沿途空域天候良好,想必偵照結果必定相當清楚」、「從昆明回航的途中可說是一路碧空」差異極大: 以下的電報顯示,因為雲量偏多,華錫鈞在航線的S檢查點就直接返航,這一點跟他在兩本書中描述前一天的任務反而極為相似。華將軍出版自傳時,距離這次任務已超過三十年,所以恐怕是他記錯了! 中情局在1963年1月初,對GRC-135、3206、GRC-136這三次做了摘要報告(如下圖),也可以確定GRC-135是因第12號系統故障而中止,GRC-136沿途雲量偏多。所以華將軍雖然在48小時內連續執行兩次任務仍是一項創舉,但恐怕內容跟我們過去所知的相差很大!
徒留罵名的王錫爵
如果在網路上搜尋「王錫爵」,得到的結果大部分跟他在1985年劫持自駕的華航貨機到廣州白雲機場的事件有關。也許有些網頁會順帶提到他曾是黑貓中隊的U-2飛行員之一,但是有多少人知道,王錫爵還是早期黑貓中隊飛行員之中,少數完成十次偵察任務後離隊的?其實李南屏駕駛的U-2在1964年7月7日被中共飛彈擊落時,王錫爵也是當天執行U-2雙機偵察任務中的另一位飛行員(上圖為該次任務的航跡圖),而且還是他個人的第一次U-2偵照任務。 純就偵察任務的執行而言,李南屏的C184C任務是失敗了,因為偵察機被擊落就得不到任何偵察成果。而王錫爵在同一天執行的C174C任務卻獲得了重要的情報:中情局的照相判讀人員在蕪湖機場發現了九架最新的MiG-21戰鬥機(下圖為相關的敘述)。然而因為李南屏的壯烈犧牲,吸走了大眾的目光,反而很少人注意到王錫爵的情報貢獻。 下圖是C174C任務照相涵蓋範圍圖的局部,可以看到王錫爵的飛行航線就通過蕪湖機場(紅框裡的WU HU)的正上方: 王錫爵的第二次U-2偵察任務,是1964年11月7日的C244C任務,目標區位於中國東北與北韓境內。在這次任務中,王錫爵拍到靠泊在旅大造船廠的一艘疑似蘇聯G級(Golf級)導彈潛艦: 下圖是C244C任務拍攝的照片之一,中情局註記的G-CLASS SSB即為前述的導彈潛艦: 王錫爵對快刀計畫最重要的貢獻,是完成1965年1月8日夜間偵照蘭州氣體擴散工廠的C015C任務(見下圖),這也是快刀計畫中唯一一次成功的紅外線夜間偵照任務。只不過張立義在兩天後的紅外線偵照包頭任務中被擊落,又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王錫爵在1965年5月27日執行C335C任務,偵照廣東一帶的目標,他駕駛的U-2飛越廣州近郊的上空,拍下了白雲機場的照片。當時誰會知道,他的名字在數十年後會跟這座機場緊緊地綁在一起,而且還是跟U-2無關的劫機案?
鄒燕錦的兩次U-2任務
原籍苗栗的鄒燕錦是黑貓中隊少數的台籍飛行員之一,由於他只有執行過兩次U-2偵察任務,之後就因健康因素離隊,所以知名度在所有隊員之中是較低的。他個人的首次偵照任務是1967年8月10日的C257C任務,目標區是中國東南沿海一帶,除了美方指定的目標,另外包括六座國府要求涵蓋的機場:台山、路橋、福州、龍田、惠安、晉江。這次任務的重要貢獻,是首次在浙江的南韭山島上發現疑似為CROSS LEGS(美軍取的代號)的預警雷達。 CROSS LEGS是一種中共自製的預警雷達,因其腳架的配置而得名。下圖是美國中情局根據其他任務在浙江麗水拍攝的照片,所繪製的CROSS LEGS雷達示意圖: 在下面這張C257C任務的照相涵蓋圖中,可以看到南韭山島(紅框)就在航線正下方: 鄒燕錦的下一次任務是1968年5月31日的C078C任務,整整隔了九個月。此次任務的目的是從山東半島順著中國東南沿海進行電子偵察,一直到汕頭一帶。不過由於裝備故障,他在山東半島東方就被召回。
雙城子飛彈試驗場不是陳懷發現的
國防部發言人的臉書專頁在2012年9月9日刊登一則紀念陳懷(生)烈士的短文,提到他在1962年1月13日的黑貓中隊首次U-2偵照任務中「目視發現雙城子飛彈試驗場一處、武功機場駐有TU-16型機多架等重要情報」。國防部編印的《高空的勇者–黑貓中隊口述歷史》第427頁的空軍第35中隊大事紀要中,也提到「陳懷中校執行首次偵照任務,發現甘肅雙城子飛彈試射場」。根據《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發現】是指:「發覺前人所沒有見過的事物、地方或道理。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我們在生物課學到雷文霍克(Anton van Leeuwenhoek)發現細菌、虎克(Robert Hooke)發現細胞,意思也都是指他們分別是這兩方面的第一人。因此根據國防部的官方說法,陳懷就是看到雙城子飛彈試射驗場的第一人,在此之前無人看過。 陳懷後來為U-2偵察計畫做出了最崇高的奉獻–犧牲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在空軍的歷史中具有指標性的重要地位。然而雙城子飛彈試射驗場並不是他發現的。本文一開始的文件截圖,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照相情報處(Photographic Intelligence Division)簡史的一部分,第 c 點指出,在1961年的 KH 照片(KH是Key Hole的縮寫,指CORONA衛星拍攝的照片)中,就已經發現 Shuang-Cheng-Tzu Missile Test Range(雙城子飛彈試射驗場)。而陳懷執行的黑貓中隊首次U-2偵照任務是在1962年,在時間點上就不是第一了。 首次拍攝到雙城子飛彈試射驗場的CORONA衛星任務,應該是1961年8月30日發射的第9023號任務。下圖是該次任務的照相判讀報告(注意文件左上方的日期),第一項就是這座試驗場: 這份報告中,還有根據此次任務拍攝照片繪製的試驗場簡圖,以下分別是地對地飛彈(SSM)發射區及地對空(SAM)飛彈發射區的簡圖: 雖然在這份已解密的判讀報告中看不到衛星照片,在另一份報告卻可以找到上面第二張圖地對空飛彈發射區所依據的照片: 陳懷在1962年1月13日編號GRC-100的U-2偵照任務中,也拍攝到雙城子飛彈試驗場的各項設施,雖然都是在斜角(Oblique)照相的模式拍到的,畫質都比1961年的衛星照片要好。以下是地對空飛彈發射區的局部照片,各位不要以為這就是那張底片涵蓋的全部,這是放大很多倍的結果: 以中情局當年的保密程度,陳懷不可能獲得能夠接觸CORONA衛星照片的機密等級(Top Secret CHESS RUFF),所以他不可能在出任務時知道要找的飛彈試驗場的樣貌,當然在飛抵上空時也不會知道那就是飛彈試驗場。事實上,由於他都是在斜角照相的模式下拍到雙城子飛彈試驗場,而U-2上的Driftsight的放大倍率最高只有4倍,所以他可能當時也沒有目視到這座試射場,只是根據任務計畫的指示,按照預定航線飛行並執行照相作業而已。甚至他也缺少應有的機密許可,連照相判讀報告(機密等級是Secret NO FORN)都接觸不到。 研究歷史就是要追求真相,決不能因為某人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就把不屬於他的功勞都記在他的身上。我們可以說陳懷是第一個拍攝到雙城子飛彈試驗場照片的U-2飛行員,但是說他發現雙城子飛彈試驗場就言過其實,反而對他不敬。至於國防部發言人說陳懷發現武功機場的TU-16多架,那就是張冠李戴、胡說八道了,欲知詳情請看這裡跟這裡。
開工大吉
Source: CIA 相信有不少人對於秘密會感到好奇。只要是某一方想對另外一方隱匿的事,就算是秘密。所以有一個國家不讓另一個國家知道的秘密,有高層不讓底下的人知道的秘密,有同一層級的某單位不讓另一個單位知道的秘密,當然也有同單位裡某人不讓其他人知道的祕密。 在1990年代之前,黑貓中隊在台灣算是天大的秘密。當他們的事蹟被披露之後,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來,國內已有不少的書籍、文章、節目、影片作過探討。它們幾乎都是黑貓中隊成員的自述,或是透過訪問這些成員的方式切入,來描繪這一段曾是秘密的歷史。因此我們可以從第一人稱的視角了解這些當事人在這項偵察計畫中各自扮演的腳色和經歷過的大小事件,甚至於他們的心路歷程。 不過從秘密的角度來看,他們知道的就只是秘密的眾多面向中的一小部分(這是事實,我對他們並無不敬之意)。當初我在寫《快刀計畫揭密:黑貓中隊與台美高空偵察合作內幕》時,因為想盡可能的完整呈現「快刀計畫」的前因後果與來龍去脈,所以決定捨棄口述歷史的形式,而是以美國中央情報局與我國國史館的檔案為主要資料來源。雖然這樣會失去一些細節,卻更能清楚揭露秘密的多元面貌。當然這背後也有書籍行銷上的用意,因為如此能讓這本書更容易跟其他同主題書籍作出區隔。 今年1月,中情局把過去只能親自到美國國家檔案局查閱的解密文件公開上網,數量據說高達一千兩百萬頁。得知這個消息後,我幾乎每天都上中情局的網站搜尋跟「快刀計畫」有關的資料,而每天都可以找到一堆以前沒看過的資料。中情局此次解密範圍之廣,真是嘆為觀止,然而這也表示《快刀計畫揭密》還有諸多缺漏之處。由於中情局在做文件解密時,仍會把一些敏感的文字遮蔽(英文稱為sanitized或redacted),再加上為了保密而使用的各種代號,對於剛入門的研究者來說,要看懂這些文件的門檻是很高的。雖說黑貓中隊的話題已經沒有什麼熱度,我自認為自己才是研究新增解密文件的適當人選,所以決定開始動工改寫《快刀計畫揭密》,目標是在一年半內完成增訂工作,準備2019年出版。 【能力檢測】你是不是認為美國與中華民國之間的U-2偵察合作計畫是中情局找上門,我方由衣復恩代表執行?如果是,那表示你被國內的其他書籍文章誤導了。事實上最早是美國空軍要跟我國進行U-2偵察合作的,本文最上方的文件截圖就是美國空軍的規劃,而且剛開始我方負責的代表是參謀總長王叔銘(文件中的General Wang),衣復恩進場差不多是一年半後的事了。
華錫鈞上將追思禮拜
(Photo by Chris Pocock) 前空軍第35中隊(黑貓中隊)首批U-2飛行員、航發中心主任華錫鈞上將於上月24日去世,享壽92歲。追思禮拜於本月10日在東海大學路思義教堂舉行,空軍出動4架AT-3及4架IDF,在追思禮拜後低空通過教堂上空,向華將軍致敬。華將軍的老友、知名U-2相關書籍作家Chris Pocock特別前來台灣參加追思禮拜,本文所有照片都是由他提供。 我這個網站跟華將軍的淵源超過二十年。當我這個網站仍以Military Aviation of ROC的名稱架設在學校server時,有一天收到華將軍的email,讓我這個窮留學生受寵若驚。原來他是看到我做的U-2網頁,特別寫信更正他的英文譯名。雖然他尊為上將,當他開始用中文寫email後,都謙稱為弟!我的第一本書《無人飛機祕密檔案》要出版之前,我厚著臉皮請他為我作序,他也慷慨的答應了,他真的是一位非常謙虛且令人尊敬的長者! 華將軍在旅居美國期間,仍非常關心國內航空工業的發展。有時看到他有不同意見的報導,還會寫email要我轉達他的看法給作者。他在大約兩年前從美國遷回台中定居,並捐助成立「華錫鈞航空工業發展基金會」。可惜我一直沒前去台中探望,沒想到就來不及了! (Photo by Chris Pocock) 中為華錫鈞將軍遺孀周毓和女士。(Photo by Chris Pocock) 前排左為前黑貓中隊隊員蔡盛雄,右為前黑貓中隊隊員葉常棣遺孀涂筱曼女士。(Photo by Chris Pocock) (Photo by Chris Pocock) (Photo by Chris Pocock)